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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与土地
2018-10-19 10:36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  作者:阿金

  父亲一生对土地不离不弃。

  故乡位于努鲁儿虎山褶皱之中,两面环山,一侧临河,中间横贯两条铁路和一条公路,并不广袤的土地被山川、河流、铁路、公路、村庄多方分割。

  我家联产承包时分了二亩多地,这在方圆几十里是人均最少的,但在父亲眼中,这二亩多地始终是家里最宝贵的财富。

  父亲当过多年的生产队长,联产承包开始,依旧是队长的父亲显得有些失落。刚分地那几日,他天天带我到村前村后的土地转悠,每到一块都会重复着对我讲,这里种什么长得好,一亩最多打过多少斤。彼时我什么都不懂,若干年后终于懂得,父亲当时的失落并非因为队长权力,而是不能与那些土地再继续肌肤相亲。不过,父亲很快改变了角色,成为家里二亩多地的专职“队长”。哪块种什么,哪块什么时候种,哪块怎么种,父亲会作出统筹安排,会精确到哪块地的哪几条垄。那二亩多地通过这种方式装在父亲的心里,印在父亲的脑中,攥在父亲的手上。

  父亲与土地相交,每年从春天开始。那几日父亲盯着节气,握着农具,丈量着二亩土地,直到在耕牛欢快的叫声中,把精心挑选的种子埋进土里,把思索一冬的希望种到地里。接下来是夏锄,再接下来是秋收,这是土地最丰腴的时刻,也是父亲最幸福的时日,谷子、玉米、高粱等次第进家,最后是各类秸秆。父亲每天都制造着微笑,笑出的甜蜜味道,醉了每一穗谷子,每一株玉米,每一棵高粱,醉了二亩多的田野,直到其归于空旷。父亲暂时与田野小别,背上编补多次的粪箕子满山遍野地捡拾羊粪、牛粪、猪粪,倒在院门口让它们汇聚成堆。父亲的心思始终没远离土地,他开始虔诚地等待春天,好让粪肥带着自己的体温洒向土地,让粪肥成为土地尊贵的客人。

  父亲喜欢扛上锄头或镐头到地里去转,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要如此。日久天长,家里的锄把和镐把总被磨得光光的。父亲说看着土地心里才踏实,干地里活心里更踏实。父亲一年耪地至少三遍,每遍都有各自的重点。一遍是松背,二遍是倚苗,三遍是锄草。父亲多年一贯的精益求精,土地和庄稼都有了回应,家里土地是松软的,庄稼是旺盛的。

  一个偶然,父亲发现铁路边有一片荒草地。跟母亲讲述此处的垦荒计划,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。整个夏季,父亲每天早出晚归,渐长的新开土地让父亲惊喜,而磨损的农具又让他有些心疼。于是许多时候,他用双手替代了那些农具。当那片荒草地最终变成八分良田,父亲双手已满是坚硬的老茧和开裂的伤口。

  那年,村里承包果园,父亲抓阄抓到了。但最后又弃权,原因是按照条件需收回果园承包者的土地。及至后来,几家承包果园的都挣了大钱,父亲也没因此而后悔,父亲和我解释:“农民,你就得种地。”

  农民,你就得种地,父亲一生都这样去做。其实,父亲这话有点狭隘和肤浅。所以尽管父亲一生与土地厚缘,长于斯,劳于斯,逝于斯,却始终未能因土地而改变清贫的生活。只是,这丝毫不影响土地成为他留给我最丰厚的遗产。

  父亲去世后,按照遗愿,葬在家里一块山地的旁边。就父亲而言土地永远是孩子,对之充满着溺爱;永远是长辈,对之拥有着敬畏;更像是一支笔,书写着自己真实的一辈子。

  (作者单位:辽宁省凌源市人民检察院)

  编辑:刘洋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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