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灵的桥洞
2018-04-18 13:29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  作者:耿德才

  时光飞逝,20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一般。自从十五岁离开沂蒙山区去外地求学,便在求学和奔跑的过程中,慢慢忘却了乡土的味道。习惯了学校的暖气,就忘却了老家的煤球火炉子。

  那时每到过年的时候,夜晚天空中开始飘下鹅毛大雪,一家十口人围着一台小小的煤球炉子烤火,烤得非常暖和。虽然物质上不是很富裕,住在草瓦房子里,但是过得非常快乐。吃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,把肚子吃得圆圆的,然后和堂兄弟们去院子里堆一个比我们都高的雪人,那是童年里最单纯快乐的时光。

  岁月荏苒,我先后漂泊于西安、临沂、杭州、南京、济南、哈尔滨,不同的城市,相似的快节奏。孤身一人在外,白天忙于工作和生活,只有夜晚的梦境把我带回故乡。故乡村子东头那口桥洞也总是出现在我的梦境中。

  初识桥洞

  这是一座旧石桥,横跨在温凉河上,这座桥约有一米半高、六米长。整个石桥用花岗岩的石头柱子支撑着,每个石头柱子的横截面大约和小碗口差不多,每两个石头柱子之间正好可以蹲下一个成年人。桥洞下面水位不深,只能到成年人膝盖。由于年久失修,桥面上有了一些裂缝,但不耽误行人的正常通行。一个夏天,我得了重感冒,母亲背着六岁的我去五公里外的乡村医生那儿看病,打完点滴已是傍晚,母亲背着我小跑回家。记得那天一直特别闷热。

  母亲背着我紧赶慢赶往家的方向跑,她知道这样的闷热天气是暴雨将至的信号。但是老天爷好像故意和我们娘俩作对,刚到石桥,天空开始打雷,暴雨骤至,巨大的雷声把发烧昏睡的我一下子吓醒了,大哭起来。情急之下,母亲抱着我一脚迈到河里,跑到桥洞下,蹲在石柱之间,把外套脱下来,披在我身上。“不哭了,不哭了。”母亲一边小声喊着我的乳名,一边哄着我,让我能够安静下来。

  桥洞年久失修,一会儿工夫,雨水开始从裂缝流下来,混杂着泥土无情地拍打着母亲的头发和肩膀,母亲的衣服都湿透了,头发上粘着沙子和泥土。但她把仅有的一块塑料薄膜披在我身上,冰冷的河水冻得母亲牙齿咯咯作响,但她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,直到两个小时后,父亲骑着自行车找到我们。

  如果河水持续暴涨的话,我真的不敢想象后果。后来母亲因为雨水受凉,得了重感冒,吃了两个月的药才彻底恢复。

  再访桥洞

  长大后,我去了很多地方。在外漂泊,我以母亲不懂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压力为由,从来不给母亲打电话。

  在一个小雪飘零的初冬,我从济南回到故乡,见到了满头白发的母亲。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盘母亲做的韭菜猪肉馅的水饺。晚饭后,我踏着小雪去村东头散步,在晚霞的照映下,一座熟悉的石桥映入眼帘。是它!孤身在外奋斗十年,我的梦境里总是出现它那熟悉的身影。

  还是那座石桥,桥下还是那条温凉河,还是连着两座巍峨的山,桥的西边还是那个寂静的村庄。可是,这座石桥老了,桥洞的六根石头柱,有两根已经在河流的冲刷下,歪倒在河流的两侧。桥的内侧长满了荒草,冬天干枯的草茎随风飘动,桥上堆满了从山上滚落而下的碎石。我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荒凉感,离开故乡的这十年,也是我遗忘故乡的十年。桥洞破了、老了,它再也无法挺身而出去保护那对遭遇暴雨的母子了,甚至它都无法保护自己了,因为它确实老了。

  我突然意识到母亲不就像这座桥洞一样吗?生活的压力,繁重的劳作,还有我的叛逆,让她老得太快了。我应该学会理解母亲,可能她不知道肯德基、星巴克,也不理解年轻人内心真实的想法,但是只要我能抽出时间陪她说说话,就是最大的孝顺。

  时光会因为我的孝顺,而不让母亲老得太快。

  离开故乡后,我重新拾起生活的信心,含着微笑、穿着西装、带着简历,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,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次再下一次的求职中。我也学会沉淀自己,摒弃内心的浮躁,重新拾起书本去踏实学习,最终考上了检察院,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。

  虽然故乡的那口桥洞已经残破,但是我心灵的桥洞仍然坚固。有生之年,一定要修复故乡那口桥洞,来弥补对故乡的亏欠。更要好好孝顺母亲,来弥补心灵的愧疚。

  (作者单位: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民检察院)

  编辑:刘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