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贵四点多就起床了，到院子里喂马，枣红马叫了两声。冯贵伸手抚摸马头，“老伙计，对不起，你跟了我整整七年，风里雨里陪着，可我……”

　　这是屯里最后一匹马。以前每年开春，暖风一吹，冯贵就和枣红马下地翻犁。去年，屯子修了柏油路，平坦的路面直通县城。然后，先是吴起军开回一台手扶拖拉机，这铁家伙深耕翻弄很灵巧，而且翻耕过的地块土质松软，不留渣滓。接着，冯大立买了一台收割机，那机器一进苞米地，苞米杆齐刷刷倒地，苞米穗子毫发无损地落在一旁。村屯搞起机械化，牛马失去了位置。

　　前一天，冯贵去了乡农贸大集，想给枣红马寻个暖心的主子。转了两圈，发现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一直在看牲口，摸皮毛，数牙齿，像是内行。冯贵上前搭讪，了解到对方住在山里，屯子几十户人家都靠牛马翻耕播种，因为都是偏坡梯田，只有牲口能上去。

　　冯贵心里稳了些，说了自家马的情况，对方很有兴趣，“年岁是不小了，但要是像你说的，翻地拉车没问题，我就要了。”“价钱随市就行，我不多要一分。只有一样，你必须对它好，不能虐待它。”“哎呦老哥，我花钱买回家是指着它干活的，能不好好养着吗？”冯贵站起身，长出一口气道：“那明早来我家牵走吧。”

　　汉子开一辆三轮车来的时候，枣红马在厩里不安地用前蹄刨地，一下一下，把地面刨出很深的坑，咴咴叫着，好像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主人。

　　汉子没有兑现承诺，头天说好的牵着马回去。这个还不算，停在门口的三轮车里又下来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，眼里透着杀气。其中一个进来瞅了一眼马，“不咋地呀，剔扒不出多少肉，净骨头架子。”

　　“啥？你……你们不是买回家种地拉车的吗？”冯贵气愤地质问道。

　　“哦，那个，你误会了，他俩是我亲戚，过来帮我把马拉回去。”汉子闪烁其词。

　　“贵子，这马不卖了，多少钱也不卖！它给咱家贡献了这么多年，咱得讲良心啊！”冯贵老婆突然扑过来，紧紧抱着枣红马不撒手。“对，不卖了，你们走吧！”冯贵下了逐客令。

　　几个人骂骂咧咧走了。光影下，夫妻俩抱着枣红马很久都不松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