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盛夏,妻有一天无意在电话中说:“妈开荒种的黄豆长得真好。”听这话我不由心里一震,赶回老家去问母亲:“妈,你开荒种了黄豆?”母亲答:“是,我想明白了,等人没的时候,做啥都没用了。”
这些天,我总放心不下母亲。
于是,特意给妻打电话问:“妈没什么事吧?”妻回答得有点吞吐:“没什么别的事,只是有个现象,我想不太明白,感觉从姐离世后,咱妈好像变得怕冷了。”
听妻这样讲,我也想不明白了。姐的离去和母亲的怕冷,两件事情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儿。
姐十多年前有了胃病,一年多前变成了胃癌,到医院去治疗没什么效果,在25天前离世而去。母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这突如其来的不幸让她悲痛欲绝。我本想跟单位请几天假陪陪母亲,但母亲怕耽误我的工作,说什么也不同意,无奈我只好把姐的后事安排妥当后回县城继续上班。
妻接着对我讲:“我是亲眼所见,现在妈不仅白天生炉子,晚上半夜还要起来添一次煤。”我听这话,也感觉母亲有些反常。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一直都是非常节俭的,以往我们做儿女的不几次催促,母亲屋里的炉子很少生火,更不要说半夜起来添煤了。我想想对妻说:“多烧点就多烧点吧,只要妈不出意外,就比什么都强。”
妻说:“我不是舍不得妈烧煤,只不过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正常。”
姐“五七”前的一天,我请了假,从县城赶回了老家。我为姐买了不少祭品,糕点、水果、熟食等,感觉准备得很丰盛了。我满以为母亲会与自己有相同的感觉,没想到母亲看一眼后,居然露出一丝失望,然后转身回了自己住的小屋。
我不由有些纳闷,悄悄跟在母亲的身后。母亲走到炉子边停下,我看到炉子旁摆放着一个瓦盆,母亲伸手掀开盆盖,一股霉中带香的味道飘满小屋。使劲闻闻,感觉盆里应该是粽子米。可我又有点不信,因为现在还是冬天,泡粽子米是要到来年阴历四月的。我又往前凑了凑,这回看清楚了,真是一盆粽子米。这一瞬间,我猛然想起,姐生前最喜欢吃粽子了,在得了胃病后才不得不少吃或不吃。因为少吃或不吃的时日稍长,姐爱吃粽子的习惯在我记忆中就被冲淡了。
母亲依旧记得。我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看着那么多的祭品却流露出失望了,也明白母亲为啥半夜起来往炉子里添煤了,是为提高屋子里的温度好让粽子米发酵。
母亲用清水把粽子米清洗两遍,开始包粽子。我静静地在一旁陪着,母亲边包粽子边自言自语:“你姐五月节回来,就跟我说要能吃上个粽子该多好。”母亲略微停顿一下:“这下好了,什么都能吃了。”母亲说完这话,眼泪开始成双成对地往下掉。
粽子煮熟后,母亲把它们捞出来装到一个盆里,对我说:“明天上坟时,多给你姐带几个。”
可第二天早上起床,母亲却变卦了。母亲告诉我:“那些粽子不要给你姐带了。”态度非常坚决,这让我有些纳闷,忍不住问母亲:“为什么?”母亲回答:“昨晚我梦到你姐了,她告诉我胃病又犯了,粽子不好消化,咱们还拿粽子干吗呢?”说着,母亲又泪眼婆娑。
接下来母亲整整一天没笑脸,我隔日早上起床无奈撒谎骗母亲:“我也梦到我姐了,说在那边胃病不算啥,天天喝小米粥就能养好的。”
我万万没想到这谎话给母亲找了事。年近古稀的母亲几年前就不种地了,家里所有的土地都由我妻子侍弄,可那年开春时妻在电话里告诉我:“妈这几天在南沟开荒,不知道要做什么?”我一下想到自己骗母亲编的那个梦:“准是想种小米,到时用小米给姐当祭品。”我就对妻说:“有点活干也好,只要不累着就行。”
我没再问母亲种地的事,直到盛夏,妻有一天无意在电话中说:“妈开荒种的黄豆长得真好。”听这话我不由心里一震,赶回老家去问母亲:“妈,你开荒种了黄豆?”母亲答:“是,我想明白了,等人没的时候,做啥都没用了。”
我的眼圈瞬间红了,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吃母亲做的豆腐。
(作者单位:辽宁省凌源市检察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