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,一位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。
房子,坐落在皖北一农村,红墙红瓦的砖房。随着一座座小楼的拔地而起,父亲的几间瓦房似乎是排在倒数一、二名的位置了。
但是每当别人问父亲为什么不把房子盖起来改善生活时,父亲总是笑着说:“我这辈子建的‘房子’有几处,都很结实,能遮风挡雨。”
其实父亲提到的房子就是他用尽一辈子心血供养的我们,在他心目中,姑姑和我们兄妹四人就是他心中的“房子”,是他认为最杰出的建筑。
是什么让父亲建起了一处又一处的“房子”,使他在这不能再平凡的日子里,实现他所谓的梦想和骄傲呢?
在父亲6岁,姑姑3岁的时候,爷爷因为意外撒手人寰,奶奶带着父亲和姑姑相依为命。父亲和姑姑特别喜欢读书,但是仅靠奶奶挣工分过日子,实在是供养不起两个孩子。成绩优秀的父亲,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进县城高中,可是一件事却改变了他的命运。一天晚上,父亲回到家,看到姑姑趴在奶奶身前哭,说不想读高中了,想回家帮奶奶一起纺布,供父亲读书,奶奶什么都不说,只是流泪。父亲第二天就没出门,再也不愿意上学。奶奶打了他,平时不善言辞的他只是说在县城太远,想家受不了。这个理由断送了他的大学梦,也让奶奶骂了他一辈子“无用、恋家”。随后的三年,父亲拼命地干活,帮奶奶挣钱,供姑姑读书,后来姑姑考进一所师范学校。姑姑留在县城当老师的第一天,爸爸笑着对姑姑说:“别人都攒钱盖房子娶媳妇,妹妹就是我建好的房子。”姑姑却哭了。
我小时候,在皖北农村,重男轻女思想特别严重,很多女孩子基本上能读书到初中就是非常幸运的了。但是在我们家,不存在重男轻女,村里的同龄伙伴都相继辍学去南方打工,而我们姐妹三人还一直坚持读书,从小父亲就承诺,个人自己努力,谁能读到哪里就读到哪里。
1992年,因为洪涝致使家里粮食失收,大哥在省城读大一,两个姐姐都在读初三。两个姐姐都决定读中专早就业,顺利通过预选考试后,各自报了名。学校通知父亲去学校查分数,回来父亲的表情很凝重,没有一丝笑颜。晚上开了一个家庭会议,说两个姐姐都考上了,一个幼师,一个普通师范。母亲犯愁了,提出反对,说只能一个去上学,家里根本拿不出学费,别说生活费了。二姐主动提出放弃,说可以和同伴去打工。
父亲那天发火了,非常大,说我姐和母亲一样,都是见识短。最后决定两个都去读书。接下来的两个月,父亲一边打零工,一边到处借钱,到9月开学的时候,两个姐姐带着东拼西凑的学费和父亲的希望离开了家。在那之后三年,家里的生活过得紧巴巴的,父亲常常告诉我,不要放弃,好好读书,等你哥哥和姐姐毕业了,你就可以读高中上大学了。他们三人工作后,我的学业得以顺利继续。
就是在这样一个“生活并不难”的信念里,父亲的“房子”一座座拔地而起。
随后的几年里,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,有了自己的房子,母亲也在城里帮着带孩子,可是父亲还是坚守在那几间瓦房里,不愿离开,他说那是他最安心的住所。因为那里还有他90岁的母亲,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们“百善孝为先”,所以他说奶奶在哪,他就在哪,他说习惯了农村的生活,这里空气好,可以到处溜达。父亲不愿离开的原因还有他的9亩田,直到现在他还坚持种田,经常把他种的麦子、蔬菜一点一点捎到城里。每次回家,就是那句话:“我是农民,住这样的房子踏实,种这些田舒坦。”这句话说了一年又一年。
2013年,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,父亲的一块田规划为街道,村民们都盖起了临街小楼,父亲开了个家庭会议,决定也盖。我们兄妹四个都悄悄地给父亲凑点份子钱,结果父亲全都给退回。“你们都出来工作了,孩子都小不容易,用钱的地方多,我自己还有点‘老本’!”原来他说的是自己那9亩田。那段时间父亲吃住在工地,看着那红色的砖一块一块垒起来,从没说过一次累。
5个多月后,一座三层的小洋楼就这样盖起来了。经过装修、晾晒,2015年春天,父亲搬进了新的房子里。如今,门前的小河也进行了清淤处理,两旁栽种了垂柳和桃树,安装了太阳能路灯,新房子的后面,父亲种上了各种有机蔬菜。每次接父亲去城里,父亲总是一脸的不舍,还一直说:“我这可不比你们城里差……”
在我的心目中,父爱无边,正是父亲的质朴、勤劳和坚守,撑起了一个家,筑起了一处又一处的“房子”,而父亲就是我们心目中最坚实的港湾,是我们最安心的房子、永远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