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风吹蓝了故乡的天空,把我老家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了朋友们面前。
“故乡行”是我与几位朋友发起的一项活动,每隔几个月,就到一位朋友的出生地看看,了解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,品尝一下那里的美酒美食。去年去了温州,今年首站到了我的老家山东临沂郯城县。
谈到故乡,脑海里便产生一种意识:故乡是旧的。帕慕克所写的《伊斯坦布尔》中,他的故乡是旧的,在这本书里,帕慕克把伊斯坦布尔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城市,他在通过文字吟唱一个消失的故乡,如此便了解了,为何整本书中都弥漫着他所说的“呼愁”。
在漫长的过去,我的故乡也是旧的,想到她就会想到这样的场景:电影院门前还是最热闹的地方,街道地面上落着人们嚼甘蔗吐下的皮;老县医院斜对面的那几间平房,除了换过几片新瓦,看不出其他翻新的痕迹;路过护城河桥的时候,仿佛还能看到爷爷在那里摆书摊;往北看,一中放了学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潮水一样涌了过来,男生变着花样在女生面前炫耀车技,车铃铛声响彻整个街面;公园门前人迹罕见,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人莫名其妙地守在那里……
可这次来,我和朋友们一样,看到了一个新的故乡:沂河、沭河、白马河,这3条河要么沿河修建了湿地公园,要么铺设了堤岸公路,公园里与公路边,都有一线城市白领们十分喜欢的专设跑道;整个县城,绿荫如盖,真真切切地成了森林城市。
那棵两千多年的“老神树”依然是一副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样子,每一片叶子都绿油油的,风吹过来,距离它一米左右的样子便停了,没有树叶彼此交谈造成的喧哗,因为寂静,让人心安。我们6个人手拉手刚好环抱“老神树”躯干一周。
不知道从何时起,这个北方城市,俨然有了南方城市的精致与闲适。
我要承认,产生回乡度过余生的念头,真的是因为看到这些新的环境。家乡新城的诞生,似乎为故乡人与漂泊者这两个身份,提供了一个黏合的机会。
导演贾樟柯2017年的时候决心逃离北京,回归故乡。他在位于山西汾阳的贾家庄,开了一家电影院,开了一家名为“山河故人”的饭馆。他喜欢这种生活:三五杯酒后,朋友们呼唤他的小名“赖赖”,告诉他应该要个孩子,他们为他的老年担忧。贾樟柯说,“只有在老友前,我才可以也是一个弱者,他们不关心电影,电影跟他们没有关系,他们担心我的生活,我与他们有关。”
写出过《周渔的火车》等著名小说的作家北村,也在2017年离开生活了16年的北京,回到福建长汀的家乡,开网店售卖当地的原生态农产品。他用自己数部小说作品的名字,来命名他销售的各种禽蛋、农作物。
还有一位回故乡的人,他是我的老乡——今年72岁的作家王兆军先生,他曾为两个村庄撰写并出版了村史,一本叫《黑墩屯》,一本叫《朱陈》。仿佛这样还不够,几年前的秋天,他与夫人一起离开生活多年的北京,回到临沂的村庄,开设了被他称为“当代中国最小的书院”——东夷书院。
王兆军先生敲起了书院的钟声欢迎我们,那段小视频我看了十几遍,每次看心里都无比感动。他实现了一个文化人的终极理想:归乡,隐居,办学,阅读,写作……对于多数抱有这种理想的人而言,这是种奢侈。
我想,我会追随他们的脚步。
与故乡的故事,正在重新开始。
源自《新华每日电讯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