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,吵了一辈子,爱了一辈子。没有海誓山盟,没有花前月下,深海一样的情感就这样在争吵的生活中慢慢沉淀,成了彼此生命的依赖。

　　那是他们的世界,他们乐在其中。阿公是个比较讲究的人,阿婆却个性随意。比如做菜的时候,偶尔有菜叶什么的耷拉在盘子的边沿,阿婆会用手把菜叶拨进去。这么做的时候阿婆通常是背着阿公的,但阿公不用看就知道了,于是一场几乎每天都会重复的争吵就这样开始了。

　　“说了多少遍了(其实是说了一辈子),你怎么不讲卫生,说了不要用手……”

　　“就你新鲜(穷讲究)……”

　　吵到最后,有时候他们越吵越乐,就笑起来；有时候他们越吵越生气,就不再和对方说话。

　　阿公经常说阿婆拙笨,在众人面前“取笑”阿婆。在陈述阿婆的“劣迹”的时候,说得眉飞色舞,通常说到最后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。阿婆在一边也辩解得眉飞色舞:“你才是……你新鲜(穷讲究)……你个死老头……”

　　阿婆也会对我们爆阿公的料:“你们阿公不喜欢……你们阿公最……你们阿公生气时会狮子吼……”

　　他们彼此如此熟悉对方的秉性,用调侃的方式相互包容对方的“劣迹”,叙述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骄傲,好像在说“你阿公(阿婆)就这么特别”。

　　话说吵归吵,该浪漫的时候阿公也不会含糊。去哪里看到有小老太戴着漂亮的耳环、手镯都给阿婆买。买来了,还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丢过去,连话都不说。阿婆马上去洗了手戴起来。

　　有一次,阿婆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手镯弄丢了,边找边叹息,自言自语,难以掩饰难过的心情。后来竟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,阿婆欢呼雀跃,无比欣喜。

　　但是阿公却先走了。阿婆一下子老了好几岁,原来利索硬朗的小老太开始变得无助起来。看着阿婆形单影只的样子,我好心疼。但是即使最亲近的儿孙也无法解开她心中的孤寂,因为和她争吵的人去了,懂她的人去了。他们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离去,从此不再完整了……

　　他和她吵,她和他吵,用只有他们才能读懂的信号交流着彼此最质朴最深厚的情感。他取笑了她一辈子,说她拙,说她蠢；她伺候了他一辈子,说他凶,说他新鲜(穷讲究)……

　　这就是我看到的爱情——平淡质朴却生死相依。

　　(作者单位:广西壮族自治区宾阳县法院)